寒风卷起最后一片梧桐叶时,我正蹲在教室窗边数着玻璃上的冰花。六点十分的晨光斜斜切过走廊,在水泥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,像极了去年冬天爷爷教我折的纸船。北风裹着细雪掠过操场,将跑道上的煤渣染成苍青色,几个值日生缩着脖子扫雪,铁扫帚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,成了这个清晨最生动的晨曲。
推开家门的瞬间,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我打了个激灵。屋檐下悬着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,像被风吹散的彩虹糖纸。奶奶正在厨房熬制腊八粥,陶罐里翻滚的米粒裹着八种杂粮,咕嘟咕嘟冒着热气。她总说冬天的厨房能暖透整个屋檐,案板上的枣泥山药糕还沾着晨露,蒸笼掀开时,白雾瞬间模糊了眼镜片。
街角糖炒栗子的老伯支起炉子,铁铲与铁锅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。糖霜裹着栗子的香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细纱,裹住每个路人的鼻尖。穿红棉袄的小女孩踮着脚往竹竿上挂糖葫芦,山楂果在红丝线上泛着晶莹的光。我总想起去年除夕,全家围坐在火炉旁包饺子,面皮在掌心转了三十六个圈才捏出元宝形状,结果被弟弟偷走六个。
数学课的玻璃窗结着厚厚的冰壳,粉笔灰在阳光里起舞,像下着一场无声的雪。解到第三道几何题时,手指已冻得通红,草稿纸上的辅助线却始终画不直。窗外的雪忽然下得紧了,细碎的雪花扑在玻璃上,瞬间化作蜿蜒的小溪。前排同学递来暖手宝,塑料外壳还带着体温,我们共享的这抹温暖,比暖气片更熨帖。
放学路上遇见卖烤红薯的推车,焦糖色的糖浆在煤球炉里咕嘟冒泡。捧着温热的红薯往家走,忽然发现校服袖口沾着片银杏叶——这是秋天最后一片倔强的信笺。暮色中,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,像在丈量这个季节的深度。经过社区活动中心时,传来《茉莉花》的悠扬旋律,穿蓝布衫的老人们正在跳扇子舞,红绸缎在风中翻飞,恍若永不消逝的晚霞。
深夜台灯下,我给远方的笔友写信。信纸上的字迹被暖气熏得微潮,钢笔尖在"冬天是藏起所有喧嚣的时光"这句话下洇开个小墨点。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,屋檐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蓝,像等待融化的时光胶囊。书桌上的玻璃瓶里,几朵压扁的腊梅在雪水养着,暗香浮动间,我忽然懂得冬天不是结束,而是生命在寂静中积蓄力量的季节。